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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建构《中国村落》

夏燕平

  《中国村落》是四年多前中国美术学院的师生,在教学实践中有感,提出的多个文案中的一个。当时我多了一句嘴:在众多的文案中,《中国村落》从历史和现实意义上,从电视操作上,最适宜。后来开了两次研讨会,我又多了两次嘴:《中国村落》应该重新建构,将其中的土地问题,农民工问题等删去,专注中国村落塑造中国人“今日之现象者”的几个共性特色,加以疏浚。“祸从口出”,再后来,我就成了建构《中国村落》的 “民工头”。
  拍《中国村落》时,我已经干了35年的“电视民工”,我之于电视,好比旧房之于古村,太老了。或许也正因了不知老之将至,老人与老房,倒比年轻者多了几分“惺惺惜惺惺”,多了些“共同语言”。
  一
  为什么是村落?
  接拍《中国村落》,距离我退休不到三年,而且已经写好了提前退休的申请报告,以我之拙笨,很有可能到了退休之届,片子还没有完成。不幸而言中,我因此“非法”和“义务”多打了近一年的工。也因此被同事“调戏”说我是“史上最忙碌的调研员”和“史上最忙碌的退休工人”。
是啊,为什么还要拍《中国村落》?耳朵根子软是一个原因,六十耳顺么,但,“物有所值”是最重要的驱动力。
  中国的村落,保留着乡土中国厚重的传统和绵远的记忆,承载着中国人最核心的价值观,是国家形象掷地有声的“名片”。无论是文化的传承与活化,还是核心价值观的传播与实践,都要落实到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去,从中培养中国文化的丰沃土壤。中国的村落正是这样的丰沃土壤。
而同时,这丰沃的土壤又持续地在“板结”:“2000年时,我们还拥有360万个自然村,2010年,这一数字变成270万,10年间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冯骥才语)”。到我们拍摄时,又七年过去了。
  因此,拍摄《中国村落》,用影像语言,直观、生动地呈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和视觉世界,让更多人认识到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和举世无双,并期许今天和未来,现实而深远。
  这是创意文案的语言,当然也是《中国村落》的重大意义。而引起我个人最大兴趣的是:我们经常留恋、惋惜、追悔的,那种人际温暖,人生境界,人与自然,就在村落里,是村落养成的。不是说要回去,而是说要回想。
  二
  如何来建构这一个“村落”?
  到我们拍摄村落,有价值的村落已经毁弃了大半,剩下的也已经被各地方电视台,网络,自媒体拍了又拍。其中由中共中央宣传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国家文物局联合发起,中央电视台组织拍摄的四季240集的《记住乡愁》,更是把中国的村落捋了个遍。我们还怎么拍?
  显然,再一个一个地拍村落,是愚蠢的,尽管容易成片。《中国村落》,没有沿袭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拍摄叙述,而是在因风土差异、地理分别、物候变化展开来的千姿百态的村落里,寻找共同的焦点,这个共同的焦点就是村里的人,人的故事,人的追求,人的创造,人的精神。进而大版块、巧结构、多维度地展现中国村落在中华文明进程中所发挥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正如全片七集的标题——美丽“如画”、和谐“建构”、精神“家传”、“望乡”情切、“忙闲”适意、“田园”牧歌和“再造”村庄。这种“柔碎了再塑造,解构了再建构”的创作手法对于人们接受和理解村落的内在精神起到了很好的助推作用。当然,对于擅长用形象说话的电视人来说,此时更需要理性和逻辑的表达,《中国村落》做到了尽可能完美。
  “从村落到城市,人类大约花费了一万年的时间。如果把这一万年比作一小时,那么,直到最后的四分半钟,我们才开始进城,而在中国,这一普遍的情形,还要晚,晚到最后的一分半钟。有趣的是,只在城市里待了一分半钟的我们,很快便开始怀旧,怀念起刚刚离去、却又挥之不去的,那如诗、如画、如意的中国村落(《中国村落》片头解说词)”。
  
  《中国村落》以中国传统村落的环境选择、建筑营造、保护利用、生产生活、宗法礼制、文化教育、民间文艺、村落治理、民族民俗、乡愁乡情等方面入手,试图唤醒人们对中国村落自然和人文的美好记忆,保护和传承的迫切愿望,进而构建“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中国美丽乡村。
  为了这一目标,创作者们严格要求自己:叙述必须在美丽动人的画面之下。为此,许多村落,摄制组去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为了一片白雪的覆盖,为了一朵彩云的漂浮,或者,为了一丛鲜花的开放。而这种美丽的画面,不是简单的画面与画面的衔接,而是生动有机的排列,有运动,有静止,有轻重,有缓急,有同向和逆向,有长天一色和南北温差……组成了奇妙的蒙太奇和美丽的画面音符。所以观众赞叹:“《中国村落》,美的令人窒息”。
  在“美丽动人”的画面之下,以拨动心弦的细节,令人回味的故事,传递出深埋在乡土间的脉脉温情,拼接成属于每个中国人的文化记忆:诸如“青梅竹马”“远亲不如近邻”,是源于村落结构,房屋肌理所促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形态;“天井”之所以称作“天井”而不叫做“天窗”,是为了告诫房子里的人们,不能像井底之蛙一样,外面的世界大得很……
  在风景层面,《中国村落》是承载着诗与远方的田园“明信片”;在文化层面,它又是安放着家与眷恋的乡愁“笑忘书”。这是一次集体的怀旧,是一个国家的怀旧,很可能也是人类共同的怀旧。这种怀旧,不是老之将至的怅然,而是家业中兴时的不忘初心。
  
  当然,《中国村落》不只是停留在怀旧,而是要“知新”和有所发现,要直面中国村落如何保护、利用和发展的这个命题。在每一集的篇幅里我们都直接或间接地作出令人思考和信服的回答。而其中的第七集《再造》,更是以全集的篇幅,丰富的案例作出了对再造中国村落具有模式意义的回答——
  浙江松阳县吸取许多村落在保护利用中,失去历史印记的教训,保留了一百多座格局完整的传统村落;浙江衢州对坞村村民余家富,因为重修了一幢200多年的老房子,保住了整个村落不再搬迁;许多村落建起了美丽而舒适的民宿,民宿在乡村振兴中施展着相当大的魔力;内蒙古五原县联星村的组建,复垦了四个旧村土地,新增耕地近两千亩,同时解决了农民持续增收、就地城镇化的问题;越来越多的新“乡贤”返乡或者下乡,这里面蕴藏着一种可能:就是新“乡贤”和土地的结合,是可能改变中国农村面貌的一条路子……
  以悠久的历史,以独特的建筑,以传承的民俗;有异地的风情,有迷人的风光,有农家的风味……再造中国村落,各村有各村的高招。而兼具生态的环境、传统的历史、现代化的生活,越来越成为再造中国村落的共识和理想。
  《中国村落》已经落成,无需一个建构者多来解说。于我个人而言,拍摄《中国村落》最大的感悟和所得是:归去来兮,我要回村里去了。

(作者为《中国村落》总导演、总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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